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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度贫困地区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脱贫调研

84农业网   时间:2018-10-21    作者:佚名    来源:人民日报

下足绣花功夫,激发持续动能(提高脱贫质量系列报道②)

——来自深度贫困地区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调研


本报记者 顾仲阳 王 浩

攻克深度贫困堡垒,打赢脱贫攻坚战这场硬仗中的硬仗,离不开广大贫困群众积极主动的参与。注重激发贫困地区和贫困群众脱贫致富的内在活力,注重提高贫困地区和贫困群众自我发展能力,才能提高脱贫质量,实现更稳定更可持续的脱贫。

脱贫攻坚推进至此,当前深度贫困地区的贫困群众精神面貌怎样?存在哪些突出问题?如何更好激发贫困群众的内生发展动力,提高他们的发展能力?本报记者深入目前全国贫困发生率最高的深度贫困地区——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,与扶贫干部、贫困群众深入交流,梳理问题,探讨对策。

这里“直过”民族人数众多。傈僳族、怒族、白族等少数民族世代居住在此,其中一些少数民族从原始社会、奴隶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,社会发育程度较低。

这里贫困面广、程度深。建档立卡贫困户还有4.9万户17.9万人,2017年贫困发生率达38.14%,远远高于全国贫困发生率。

这里是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,全国贫困发生率最高的深度贫困地区之一。

贫困程度有多深?

不少村庄尚未通路,危房数量多,村里普遍缺少稳定的增收产业

作为全国的“穷中之穷”,怒江到底穷在哪?有多穷?

穷在路不通路难通。路之于地区发展,如同血管之于身躯。无高铁、无机场、无高速公路、无水运……怒江州只有一条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省道与外界相连。不仅缺“大动脉”,“毛细血管”也不通畅。628个自然村未通道路,938个自然村的道路未硬化。

碧罗雪山是怒江和澜沧江的分水岭。从澜沧江谷底出发,驱车攀爬,尘土飞扬,让人难以辨别方向。山道狭窄,遇到会车,须停车错位才能继续前行。行至山顶,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兔峨乡吾马普村石布子村民小组坐落于此,几乎与世隔绝,目前全村71户213人全部为贫困户。“人难出去,东西运不进来。”村民余二伏说,一袋水泥在镇里卖20元,运到村委会要40多元,肩挑背扛到石布子村民小组就得60多元。

穷在住房不安全。不少村民住在杈杈房、吊脚楼,夏天漏雨、冬天漏风。走进泸水市洛本卓白族乡金满村念昌村民小组村民高三妞的家,两层吊脚楼,一楼养牲畜,二楼住人。屋里左边是灶台,右边是床,正中是火塘,生起火来,烟雾缭绕。一家三代就挤在这间光线昏暗、到处黑乎乎的木屋里。洛本卓乡党委宣传委员麻继成说:“大部分村民居住环境差,在木屋里生火,火灾风险大;人畜混居,卫生条件堪忧。”

穷在发展产业没出路。中专毕业的肖自楠是金满村学历最高的村民,他想带领村民闯出一片天地,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产业。和驻村干部合计后,购置了两台家用烘干机做实验,准备搞薯片加工。“不过要把产业做成样子,还差得远,资金、技术、市场都是拦路虎。”肖自楠只好走一步看一步。驻村干部杨威说,当地贫困村普遍没有稳定的增收产业,很多贫困村压根没有集体经济收入。

怒江州委书记纳云德说,恶劣的自然条件限制了发展,加上因病、因学,缺技术、内生动力不足等,各种因素相互叠加,怒江州成为深度贫困地区。

区域发展动力如何提升?

补上路、房、水等基础设施短板,精准选择脱贫产业,提升“造血”能力

如果把脱贫工作比作行驶中的火车,只有区域经济发展的“车头”跑起来,脱贫攻坚才有强劲动力。怒江州“穷根”扎得深,要补的短板多,如何加快区域发展?

道路畅通,满盘皆活,但怒江通路并非易事。

难在生态脆弱。兰坪县位于澜沧江大峡谷中,属干热河谷气候,植被稀少,生态环境一旦遭受破坏,很难恢复,修路之处极易发生山体滑坡。

难在建设成本奇高。怒江州的路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,建设成本高出一般地区一倍以上,对于财政本就困难的怒江州而言是难上加难。又因村寨分散,一条路往往只能解决上百人甚至几十人出行,建设费用平均到每人,高得惊人。

怒江州交通运输局相关负责人介绍,打破交通瓶颈,唯有集中资金和资源,从易处着手。怒江州按照轻重缓急,实施分类突破,推进县乡道路改造、自然村通达、建制村畅通等工程。特别是对贫困地区50户以上不搬迁的自然村,统筹各级资金,加快通路。

安居才能乐业,让贫困群众住上安全房,怒江同样面临不少挑战。

危房改造数量多、投入大。怒江州完成9万余户农民认定,梳理出C、D级农村危房24687户,还有无房户1304户。

10万人需要易地搬迁。高黎贡山,山高水急,金满村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上。走进村里,一座座吊脚楼靠几根木柱固定在陡坡上,随着山势排开。去年夏天,金满村连下几场大雨,一拨拨的大石块从山上落下。村民和江中说,一到雨天,就提心吊胆。怒江州把“贫困户住上安全房”作为脱贫的重要标志,到2019年底将全面完成农村危房改造。

用非常之策,解非常之难,区域发展的基础正不断夯实。“紧盯最困难的地方,瞄准最困难的群体,集中力量从最关键的、最要紧的事情做起,补上最短的短板,促进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发展,进而带动群众脱贫致富。”纳云德说。

基础设施短板不断补上。目前,怒江基本解决了农村人畜饮水问题,农村饮水安全巩固提升工程稳步推进;农村4G信号覆盖工程稳步推进,手机信号自然村覆盖率达97%。

各项社会事业不断改善。贫困群众教育、医疗保障程度越来越高。全州小学适龄儿童入学率99.7%,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率、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率均为100%。

特色产业逐渐涌现。草果种植面积达100多万亩,2017年产值达3.5亿元以上;重楼、滇黄精、续断、桔梗等中草药材渐成气候;核桃、漆树、花椒等特色经济作物发展势头良好。怒江州扶贫办相关负责人介绍,下一步将通过精准选择脱贫产业、科学制定措施,精准扶持到户到人,进一步增强产业扶贫的精准性、有效性。

发展带动脱贫,脱贫才能更好发展。“怒江州渴望发展,只有区域整体发展水平提高,才能为脱贫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。怒江州把经济社会发展各项事业和脱贫攻坚紧密结合,让贫困群众逐步过上好日子。”纳云德说。

贫困群众精神面貌怎样?

一些群众存在畏难情绪,存在“等靠要”心理

打赢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这场“硬仗”,离不开贫困群众的参与。在怒江采访发现,一些贫困群众自我发展动力不强,但根除精神贫困,很难一朝一夕完成。

激发贫困群众内生动力,怒江州有特殊的困难。60%以上人口为“直过民族”,40%的人口不会讲普通话,人均受教育年限仅为6—7年,不少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发育程度低。怒江州新时代农民讲习所协调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副主任杨云红说,一些群众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山深谷中,与现代生活隔绝,缺乏主动谋求幸福生活的动力、能力,精神贫困成了脱贫攻坚路上的拦路虎。

贫困群众对发展产业存有“怕”心态。

泸水市鲁掌镇浪坝寨村大学生村官和倩如发展羊肚菌产业,带动贫困户脱贫。虽然提前找好了销路,免费提供技术指导,承诺保底价收购,但村民还是担心羊肚菌长不出来,宁愿继续种苞谷。杨云红说,贫困群众普遍存在“怕”的心态,脑袋里的“怕”成为行动上的“慢”,发展产业怕赔,外出务工怕远。鲁掌镇党委副书记岳应鑫说,希望能有更多富有开拓精神的农村能人和大学生村官、驻村干部等共同干事创业,推着贫困户往前走。

一些贫困群众缺技能,脱贫产业难带动。

群山巍峨、翠峰如簇,丰富的森林资源是怒江州的“绿矿石”。鲁掌镇三河村村民袁开友牵头成立合作社,发展楤木(刺龙苞)种植加工。今年刺龙苞长势不错,但没想到在收购环节出了问题。有村民未能完全掌握采收技术,误了时节;有村民未能及时处理嫩芽,导致楤木腐烂,却强要合作社收购。

刘帮强是三河村的能人,他带动贫困户发展长柱重楼种植。“重楼生长周期长达10年,一亩种植成本要5万多元,对技术、资金要求很高。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,盛产期亩产值能达20万元。”虽说行情不错,但参与的贫困户很少,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“种植重楼需要精耕细作,懒人养不活重楼。”

一些群众有“等靠要”心理。

因眼红建档立卡户享受优惠扶贫政策,金满村本应带领群众脱贫的3名村委会成员竟然也申请成为贫困户;有群众被识别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后,买肉买酒、举杯欢庆,因生活条件稍好而落选的边缘贫困户心里很羡慕。有贫困户危房改造后屋子漏雨,直接找到乡干部说:“你们盖的房子漏雨了,快来修一下。”

不少贫困群众易地搬迁动力不足。

搬迁后居住地和生产地距离远,两头兼顾不方便。金满村村民中才纪说,全家已搬到安置点巴尼小镇新居,但山上还种着花椒、玉米,平时他骑摩托车上山打理,一趟要一个多小时。吾马普村石布子村民小组整体搬迁后,村民从安置点兔峨坝到村里,骑摩托车单程要一个半小时。

生活习惯不适应。金满村村民和中江搬迁后仍住在旧房。她说新家住得不习惯,以前自己种地,口粮和蔬菜可自给自足,如今生活开支明显变大。搬进新居的高雪花说,新房天天都要扫地,她更喜欢老房子。

地方解决后续就业能力有待提升。不少贫困户搬迁后,在安置点周边找不到就业岗位,不少群众像中才纪一样两头跑。

群众内生动力咋激发?

精神扶贫既要“大水漫灌”,也要“精准滴灌”。加大投入,狠下绣花功夫,消除“看不见的贫困”

鲁掌镇浪坝寨村武装干事杨卫宏为了推销自家羊肚菌,搞起了网络直播,第一次面对镜头的他有点羞涩,介绍语都说不顺,但试过几次后,已经应对自如。之后,杨卫宏还尝试了种无筋豆、竹荪等。“以前收益再差,还是习惯种玉米。大学生村官在村里搞羊肚菌,鼓励我加入,没想到干上了瘾,多亏了他们让我开了眼界。”

攻克怒江州深度贫困堡垒,要从外助推,集中力量,加大投入;更要从内发力,引导群众主动摆脱贫困。纳云德说,摆脱精神深度贫困,既要“大水漫灌”,也要“精准滴灌”。“漫灌”是为了让思想教育、产业扶贫、技能培训等尽可能地覆盖到广大贫困群众,让他们尽快掌握现代生活理念、市场所需技能,养成积极向上的志气。“滴灌”是用更接地气的内容,更喜闻乐见的方式,提升培训效果,用更精准的措施发挥更好的减贫成效。

整合资源,建立常态化、制度化精神扶贫机制。杨云红介绍,怒江州将把人社、农业、扶贫、教育等部门的培训项目整合到一起,充分利用基层活动场所,定期举办宣传教育培训活动。驻村工作队将设专人主抓贫困群众精神扶贫,经常入户教育引导贫困群众“我要脱贫”。州一级领导每月驻村两天,县级领导到挂包行政村驻村,乡镇领导到挂包自然村驻村,驻村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要组织发动、宣传教育贫困群众。

李树奇是培训工作人员。“我们的课程有养殖技术、厨艺、普法、移风易俗等,在田间地头上课,讲村民想听的、关心的内容,并把宣讲内容编成歌舞、小品等形式,深受欢迎。”兔峨乡阿塔登村一位贫困户,打算让上四年级的儿子辍学。镇上得知后,反复到他家劝说,最后孩子得以继续上学。

发掘身边典型,春风化雨入脑入心,感染引导贫困群众。鲁掌镇浪坝寨驻村干部张明芳身患尿毒症,在结束驻村任务后,仍心系老乡,为村里的羊肚菌产业奔波,深受村民信任和爱戴。纳云德说,要常态化宣讲这样的典型事迹,让身边事、身边人感染群众。

多管齐下帮贫困群众“找饭碗”。怒江州林业局副局长刘富泰介绍,怒江州森林覆盖率达80.5%,日常管护任务繁重,聘请建档立卡贫困户担任生态护林员,可让贫困家庭有稳定收入。吾马普村村民余四龙是村里的护林员,每天巡护周边3000多亩山林。他很满意这份工作:“1年万把元工资基本够日常生活开支了。”怒江州提出每户贫困户至少安排1个公益性岗位,目前安排了8000多个护林员,发展了1000多名河道治理员,还设置了地质灾害监测员、城乡环境保洁员等公益性岗位。

纳云德说,除了公益性岗位外,还应多渠道促进群众就业创业,增强他们的“造血”能力。一方面引进来,提供优惠政策,鼓励劳动密集型企业落户;引导贫困农户将已确权登记的土地承包经营权入股企业、合作社、家庭农(林)场,与新型经营主体形成利益共同体,分享经营收益。另一方面走出去,根据市场用工需求,精准培训,引导贫困群众外出务工。

针对群众易地搬迁动力不足的问题,除了创造更多就业岗位,还要通过参与式扶贫激发他们的积极性。“在易地搬迁安置房建设中,多聘用贫困群众,让他们盖自己住的房子,增加劳务收入的同时塑造主人翁精神。”培训工作人员苏义生说。

打赢打好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战,必须解决精神深度贫困的难题。纳云德说,怒江州要瞄准“看不见的贫困”,狠下绣花功夫,激发贫困人口内生动力,塑造“我要脱贫”的信念,形成全社会干事创业的合力,提升脱贫质量。

制图:张芳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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